王宝秋:家有果树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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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得小时候,父亲在庭院里种了几棵果树,有桃、梨、枇杷、葡萄、柚子、桔子等果树。 春天来临的时候,种在房子东南方的桃树和梨树首先开出了花。桃花一树红,梨花一树白。这两种果树都是先开花后长叶的。它们的开花既增添了庭院的春色,也给孩子们带来了希望。我们盼望着它们早点结果,早点成熟,这样我们就有水果吃了。那个时候,家里很少外购水果,因此我们的盼头就在自家的水果树上。 桃树每年只能结十来个果子。还在桃子很小的时候,父亲就告诫我们不能偷摘桃子,待成熟后一次性摘下。我们都遵守规矩,看着桃子慢慢长大从桃尖到桃身一点点变红。大约到早稻收成的时候,父亲看看桃子熟透了,可以采摘了,他就领着我们去摘桃子。我们提着篮子,父亲摘下桃子一个一个地递给我们,我们就把桃子放进篮子里。 桃子摘下以后,要分桃子,家里九口人,每人只能分得一个桃子。父亲挑出两个最大最红的桃子,要我们先送给爷爷奶奶尝尝。接下来父亲给我们分桃子,桃子由大到小,年龄由小到大依次分桃,我们都无异议。父亲将又小又差的桃子留给了自己和母亲。 这株桃子的品种好,是水蜜桃,甜而多汁。一个桃子一会儿就吃光了,不够解馋,我们还要舔一舔留在小手上的桃汁。 家里有一大一小两棵梨树。小梨树种下的第二年就开始挂果,后来的几年里,果子越生越多,成熟得也早,只是果子一只只很小,只有一两来重,大约割早稻时就可以吃了。味道是不差的,虽然不是很甜,但爽脆可口。小梨树每年都奉献一树的果子,遗憾的是没生几年就死掉了。父亲觉得很可惜,也很自责,说不应该过早地让它挂果,不应该每年让它生这么多的果子。它是因养分枯竭而死的,一如人类的过劳死。写到这里,我忽然明白了一点道理。 大梨树虽然满树梨花,但结的果子并不多。台风季节,还没成熟的梨子被风刮了下来,又硬又涩,不能生食,很是可惜。母亲将这些梨子煮熟后,还是可以吃的,味道有些像酸珠梨(一种果子像珠子大小煮熟后才能吃的梨)。经过台风的打击,一年能挂在树上,最终修成正果的也就没几个,但个头很大,大的居然有一斤来重。一个人一下子吃不完,大家可以分着吃。果肉甜而生水,但很粗,有些塞牙。 大梨树活了很久。 房子的东面有一棵葡萄树和一棵枇杷。葡萄苗种来自后透邻居家,这是原生种葡萄,不需要怎么管理,它就长得枝稠叶茂,但挂果不多,穗型小,果粒也小。成熟的果子呈现纯正的紫色,倒是很可爱诱人,有点像酿葡萄酒的那品种。尝一尝,酸甜适中。葡萄果儿小,但籽却不少,剥皮去籽后,其实可食部分很有限。我们吃时怕麻烦,就连皮带籽一齐吞下。 相对于其它水果,枇杷是比较独特的。它在冬天开花,结成青果,如珠子大小,饱经风霜,挨过漫长的冬天。于是民间有“枇杷卵子养(音羊)对年”之说。 每年的端午前夕,枇杷开始黄熟。贪嘴的白头翁“九斤九九”地叫着,呼朋引伴地来啄食了。我们一发现就极力地驱赶,但效果并不理想。我们一不在,它们又飞来了。于是枇杷就被它们啄得一洞一洞的。为了与鸟争食,我们看见有泛黄的枇杷先采下来送进自己的嘴里。因为没有熟透的缘故,枇杷尝起来有些酸,但还算清味。 枇杷叶有很高的药用价值。每当我们感冒咳嗽时,母亲就采些枇杷叶,洗净,切碎,然后放药罐里煎汤,煎好后放小许红糖,让我们喝,止咳效果明显。 房子的西北角种有一棵柚树和一棵桔树。 我们称柚树为栾树。家里的栾树很大,已经种了几十年了。听奶奶说,一次打红潮发大水,家里的茅厂屋被洪水推倒,家里人坐进大稻桶才幸免于难。当时大稻桶就吊在这棵栾树上。每年的初夏时节,桔树和柚树相继开花,特别是柚树花开得盛,四周都充满了柚树花的香味。花谢时,地上落下一层雪白的花瓣,树上结满了绿色的小果。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柚果 落下来,这属于自然落果。而到了台风时节,拳头大小的柚果被刮落不少。这些果子不能吃,农谚有“七月七分夹,八月八吊痰”(乡人将唾液也称为痰,吊痰是指引起唾液分泌,这里指果子刚能吃)之说。这时落下的果子未分夹或刚分夹,不能吃,我们捡来当球玩。 经过了自然落果和台风的洗礼,树上仍然挂着很多果子。到了秋天柚果黄熟后,可以采摘了。用长竹竿对准柚子的底部向上一顶,柚子就掉下来,这叫“捣栾”。这样摘下的柚子应及时吃掉。捣时柚子底部受伤,掉在地上又受撞击,不能长久保存。为保持果子完好可改成撩斗(操网)摘。 家里的柚子皮厚,剥皮后也很难掰开。取四支筷子,从中间垂直插下,然后一手各执二支筷子就可以掰开了。 家种的柚子品种并不好,略带苦味,俗称“苦栾”。刚摘下来时还不太酸,越贮存越酸。母亲常挑两个大的贮到春节“摆摩盆”,到那时吃起来特酸,酸得人直皱眉头,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。吃过柚子后,再咬别的东西感觉咬不动,牙齿不听使唤。这种柚子还有其他吃法,剥肉后蘸着白糖吃,又酸又甜,味道还是不差的。也可以将柚肉剁碎用白糖腌一段时间后泡茶喝,酸甜中透着一股清味,是上好的饮料。可是那时家里经济困难,吃柚子用白糖,那也太奢侈了。 大柚树每年结的果很多,多时有两三担,少时也有一担,家里是吃不完的。过路的人看到树上有柚子,就摘一个去,我们也任他摘去。有时我们懒得去摘柚子,任凭柚子在树上黄熟透了,风一吹,踢里啪啦地掉下来。我们就去捡起来。有时一夜风雨,第二天一早,柚树下掉满了一地的柚子,我们就拿菜篮去盛。 忽一日,来了邻村的一位农民,提出要收购我家的柚子。父亲很高兴,将树上的柚子全数摘下,足有两担,以每只一毛钱的价格出售,颇得了几块钱。第二年果熟后,父亲将柚果收集起来,等待那位农民来买,可那位农民最终还是没有出现。据说那位农民买柚的目的是取核种植,待柚苗长成后,嫁接上好品种,这样的柚苗既能适应当地生长,又能结出品质优良的果子。 柚果的皮晒干后,母亲总要收集几只藏起来。大冬天的手脚受冻生冻冰(冻疮),柚皮煎汤泡洗,疗效甚佳,一般三次见效。 家里的东北角还有一棵桔树,不是我们现在常见的无核桔,而是一种地方柑桔原生种,叫朱红,果实红熟后颜色特别鲜艳,像朱砂一样红。果实不大,核倒挺多,微甜而特酸。朱红桔开始红的时候,我们爬上树去摘来尝鲜,吃过一个后就不想吃第二个。奶奶见到我们在摘桔,总要骂的,而摘其他水果未见她老人家骂。后来我才知道奶奶是希望桔子成熟后,摘来供佛。玉盆金果,放在盆子里的朱红桔实在可爱。 后来我在城中工作住在了城里,父母亲也因全村拆迁搬离了老家。但我总时不时地想起老家,想起庭院中的果树,那或甜或酸或苦或涩的果味儿,经过多年的回味和酝酿,变成了一味的甘醇,持久地留在我的心底里。
椒江区局 王宝秋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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