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里的菜吃得乏味了,想起外头的那些饭店来。 要说最有老临海味道的,就数白塔桥饭店了。 经过几次修葺,饭店北墙由原来长着绿苔的青砖变成了古建筑风味的白色粉刷墙。朝西的店门,整个饭店木质结构,门口当头一块大匾“白塔桥饭店”,书法美观苍劲,但是却没有款识. 进门右手面是烧饼铺,有甜的、咸的,烤得金黄发焦又胖胖,憨态可掬地一个个排列堆砌起来,生意好的时候一个个排列的就不是烧饼,而是等待的人了。 左手面五六张四方桌,往里一点就是点菜的地方和收银的地方,没有电脑,没有POS机,没有二维码,就一张旧式写字桌。菜单和价格写在北面墙的小黑板上,除了偶尔更新两三个时令菜之外,几十年如一日。点菜单是用手写的,长条空白纸,没有打印好的格式,点菜的老大叔五官端正皮肤白皙,想来年轻时也是能靠颜值取胜的。有时候边上会多坐一个略略发福的马尾姑娘,老大叔站着,姑娘是坐着,要是在菜单前犹犹豫豫举棋不定久了,姑娘就会敲手上的圆珠笔催促:“快点快点!后面还有人等着呢!” 的确,周围一溜儿都是看菜单的人,时不时地还有传菜的大妈经过:“哎,油来!油来!让几!让几!”里屋就是灶间,也没门,一眼望进去,厨师当然不戴高帽,也没有制服,早晨家里出来穿什么这会儿就穿什么,有长着碴胡子脖子上挂条白色毛巾的汉子,也有腰粗膀圆浑身上下透着干劲的脸上又红又亮的更年期妇女。一排好几个灶,火红的焰时不时从锅灶下窜上来,燃气灶发出低沉的呼呼拉拉声,长勺对着锅沿一阵乒乒乓乓,热闹非凡。 点好菜,拿上菜单,就得看你的本事找空桌了。当然,我喜欢坐二楼,从点菜台一转身就是楼梯,大概自建房起就没换过的木楼梯,整个已经黑灰色了,和这楼一样,粘满了油烟,还好踩上去不粘鞋,大概是生意兴隆顾客多了,那油都吃进了木头里去,除了添点俗世感,倒也没让人觉得脏。运气好的话,选张靠窗的桌子,把上下两张菜单往上一放,就会有服务员大妈过来麻溜儿地抽走一张。 白塔桥饭店最有名的除了它的悠久历史之外,就要数这些服务员了,清一色45岁至60多岁的大妈,每个人都有着老国营饭店的范儿:性急、大嗓门、动作利落、绝不把顾客当上帝。 “麻烦给我们倒杯开水。” ---“喏!楼梯上来桌台边!自己倒!” “我们这儿还少一套餐具!” ---“那边筐子里有,自己拿!” “有不是一次性的筷子吗?” ---“木有木有!” “这边地上有水,能换张桌子吗?” ---“母噢母噢,你们还坐不坐?!” “我们想把炒猪肝换成炒猪腰行吗?” ---“不是差不多吗?别换了!炒猪肝好吃咯!” 通常情况下,大妈们一个赛一个强势,不容你分说。照理,换成在外面的饭店,这样的服务态度会让大多数人冒火。可是到了这里,顾客们却常常是一笑了之。或许是为了怀旧----现下态度蛮横的饭店已然极少了。又或许是为了那一种亲切感---是的,那些大妈身上的亲切感,闲暇时她们三两个凑在一起靠着墙边嗑瓜子边窃窃私语的气定神闲,对着店里偶尔跑上跑下疯玩的顾客孩子们一通吼训时的底气十足---那是八十年代初你小时候隔壁大妈的样子,小卖部穿梭在打牌人中间的王二媳妇的身影,甚至那个有着泼妇称号骂声响彻街头巷尾的李四婆的声音……三十年过去了,你却怀念起那个世界,那个并不完美却又顺理成章的世界,此刻却被你原谅、被你温柔以待…… 临海市局 郭晓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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